在悠揚的清場音樂中,我一步一步地走下圖書館的臺階,今夜月光朗朗,感覺初秋的微涼侵肌透骨。我繞過校訓石,在校園草地的小徑上徜徉,有窸窸窣窣夏蟲的聲音,大概是蟬吧。這使我想起了幾個星期前,在驕陽似火的武漢,武漢大學老圖書館窗外“知了”、“知了”的聲音。
武漢大學只是我們這次暑期調研中的一站,而這蟬聲卻使我回憶起這個暑假難忘的時光。紛繁復雜的記憶紛至沓來,恐懼與勇氣,甜蜜與酸楚,付出與收獲,探索與成長……我愿意,把這些都講給你聽。
8月19日,作為最晚啟程的小組之一,嘉亮、開旺、柴治和我一行4人,踏上了前往重慶的旅程。我們的任務是在重慶與湖北兩地,開展由青少年研究院周擁平副研究員組織,題目為“青年陽光指數”的社會調查。我們各小組奔赴全國各地,深入社會基層,進行一對一的問卷調查與訪談。瓦藍瓦藍的雙層問卷調查袋,透明光潔的書寫板夾,蓋著學校紅色印章的調查員證,還有一疊疊整齊的問卷,清晰地印著“‘80后’、‘90后’,怎么看社會?怎么看自己?”這一切,讓我們既充滿斗志,又有些緊張和擔心。
帶著演練過無數次的面對陌生人的開場白,我們踏上調研的旅途。在兩個星期里,我們把這句開場白重復了幾百遍——從重慶的觀音橋步行街到武漢的江灘南京路,從巴東的碼頭到宜昌的長途汽車站。我們走上街頭,在洶涌的人流之中,在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里,帶著初出茅廬的稚氣與微笑,走向我們的每一個調查對象。
調研的旅途并不總是一帆風順的。熱情的詢問可能會遇上不耐煩的拒絕,甚至連拒絕也沒有,只有一片蒼涼的冷漠。連續(xù)作戰(zhàn)幾個小時之后,往往就剩下了疲憊的雙腿、干燥的喉嚨、僵硬的微笑。但我知道拒絕并不是我們的敵人,我們的敵人只可能是自己,因此,保持一顆堅強的心,非常重要。
調研的旅途中,總有人擔心會出亂子、有麻煩。在北京開往重慶的火車上,列車長請我們去“喝茶”,告誡我們要想在火車上做問卷,須得向有關部門申請;在重慶的商業(yè)街,城管大聲叫停了我們對市民的訪問;肯德基的漂亮姐姐,則讓我們不要在店內發(fā)放問卷;在火車站,一名身穿白衣的神秘男子粗暴地搜走我們的一份問卷,導致周圍的農民工兄弟都不肯再做我們的問卷……這也讓我?guī)追纳苫螅y道我們從事的是不法行為嗎?也許,他們是飽受商業(yè)問卷之苦;也許,他們只是不想出亂子,保住自己的飯碗。一位小姑娘的話也許有代表性:“現在的這個社會,人與人之間越來越不信任了?!比藗兂粤颂嗟奶潱狭颂嗟漠?,純粹、真誠和善良,竟成為了稀缺品。
當然,失敗和挫折畢竟是短暫的,“乘舟側畔千帆過”才是這次調研的主色調。我們走出象牙塔,深入社會肌理,傾聽著我們社會的平凡人向我們敞開心扉。我曾在喧嚷的重慶解放碑商業(yè)街,聽兩個在公司工作的管理人員傾訴生活壓力的沉重;也曾在觀音橋許許多多商場的門口,邂逅那些從學校剛畢業(yè),在職場上苦苦尋覓工作的年輕姑娘;一對出差的新婚夫婦向我訴說著人際關系的復雜和社會的險惡;一個在計算機行業(yè)工作的哥哥,為我詳解中國經濟的泡沫與死結。一個人就是一段歷史的橫截面,我記得那一張張臉——微笑的,悲傷的,苦澀的,迷茫的,平靜的,惆悵的……正如我們這個世界。在浩淼的社會海洋中,我只是舀了一小瓢水。但舀水的過程與這一瓢水,已讓我初嘗了社會滋味。
沿著長江,我們順流而下。在重慶的朝天門碼頭,我們折一只紙船投入江中,看清濁二流相互角力,將紙船推向下游。幾天之后,我們來到了巴東,看夕陽枕著波光粼粼的長江,三峽依舊,猿鳴卻已不再。在快艇狹小的船艙里,一位大叔煎著雞蛋,一個、兩個、三個……熱油與雞蛋齊心協力,合奏一曲悅耳的美食交響樂,余香裊裊。而輕舟早已越過萬重山,此時已無險峻的水勢,取而代之的是平緩與開闊。濛濛細雨,引人思古幽情。
長江總是和我們朝代、國家、民族的命運交纏糾葛,多少英雄在這里折戟,多少騷客于此處緬懷,于是,長江并不僅僅是一道自然的風景,更是一條文化的河流。我這次可算是飽覽了長江勝景,也算了卻了夙愿。
在漢口的江灘,我們在朦朧的夜色中吃著燒鴨、西瓜與蓮子,看江水來去復歸。汽笛聲響起來了,輪渡正要從漢口開往武昌去。江水拍打著我們的腳踝,模糊了我們在沙灘上畫出的“CYU”字樣。從重慶到武漢,我們與古人一樣順流而下。不同的是,火車、高鐵、汽車與輪船,都是我們旅行的工具。我們走進歷史又走出歷史,試著去讀社會這本大書,讀到了滿滿的故事與情感。
所幸的是,我們還年輕,我們還可以相信未來。(作者系社工學院2010級學生)